佛寺声钟(2 / 4)
只因该处专司以停灵暂厝、积薪焚燎之事,自然不会只是一家,每日均有三五家办事——而那黑漆牌子上白字是为作指引之用。其中并不见博陵崔氏字样,想来湖鸣世伯大约无意,抑或是不愿让人来祭送。
几人一直寻至菩提园北院,在外已可闻得隐隐的法器与念诵声,整衣肃色正待进去,谢妩却道声,“稍待”。
沈淙惑然回首,谢妩又道,“幞头取下来”。
虽仍是疑惑不解,还是依言将那直脚幞头取下,不待再问,阿妩已近到他身前,微微踮起足尖,捡下一瓣杏花来,也才明白晨时那落花并未如同阿妩所说的‘没了’,只是如此戴了幞头上去。而这半头杏花竟是随他‘游走’了这大半日,此时已见枯萎衰败之象。一时不免生出‘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的感叹,可这春色未尽,一世未足,已然枯竭衰亡,却俱是因他之故——
头上花瓣已为捡拾干净,幞头也已端正戴上,沈淙缓缓抬眼,对上两双忐忑瞩望的眼目,半晌才开口道,“我,便不进去了——”想来此间最不欢迎的便就是他了,他又何必进去徒增湖鸣世伯悲憎哀苦。
崔垢本想说一句什么,徒劳地张了半天口,最终还是合上了唇,无言垂下头去。崔墇虽已是极力忍耐了,还是没忍住,眼中蓄满了泪水,又再流了满面,引袖胡乱一擦道,“那我们也不去了——”。
沈淙勉强作出笑来,“都到此处了,再说不去,是否太晚了些?”。
“何论七日停灵期,只得今明两日了。过了今晚,一至明日,便是‘血肉尽消骨成灰’,以后再若生悔,可是来不及了。”
见崔墇只是痛疚委屈,于他的劝说仍是无动于衷,正想让崔垢帮言劝说,却见崔垢也是红了眼眶,也就未加开口,想了一想,才道,“那我送你们进去可好?”。
崔墇立时破颜微笑软软道声,“好”。
崔垢不像小弟将情绪昭显得那样明白,面上倒也能见得一点清浅笑痕。
且说几人最终进到菩提园中,举目就见东北隅临时搭起的草庐之中,其间烛火飘摇,香烟缭绕。
一面透薄纱幛前,寺僧们正分守其位,各执法器,阖目垂首默诵经文,以庇佑超度亡灵,“……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就在此时,却听,“实在是国朝典例如此,请恕贫僧不能为施主破例。”
“禅师——”
他们遂即循声望去,正见一僧人掀开纱幛出来,随后追出的便是崔实。却在看到门口的沈淙后停下动作,神色登时有些尴尬难看,随之咽下了后面的话,只看着那僧人于他们合十一礼,消失在门外。
不过几日未见,面前的湖鸣世伯他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干瘦,灰黑的脸膛上沉积着悲哀木然的尘灰,深陷,浑浊的眼目中闪着凄楚哀凉的暗光,见他走近,两腮更是断断续续地,神经性地痉挛抽搐,仿佛是极力控制着神情态度上隐伏的悲憎,他从无见过湖鸣世伯这般郁怒,有如风雨将起,有如雷电将作。
这样隐忍不发的样子,倒比言语暴喝来得更有压迫力。他不由心下一沉,暗暗吐出口气,才迈步向前走去,方走到草庐前,本想问他可能进去敬香拜祭德偱世伯,还未等他开口问,是否能进去拜祭德偱世伯的话,身前已是横生出一臂,“不必了”声色还是一同鼓司前那样的冷硬疏漠。
“崔湖鸣!你有何道理于师兄使脸色——”
“墇儿——”
沈淙皱眉唤止,摇了摇头,又再放缓了声色道,“进去吧。”见二人神色郁郁不安,再道,“我就在天清寺,远远地陪着你们。”想是二人不欲他为难,终是向他施了一礼,进了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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