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一)(1 / 3)
今日是谢如晦重生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阴云堆积,蝉鸣不已,天际还有电光无声闪现,预兆着不久便会有一场瓢泼大雨兜头落下。
谢如晦上辈子下山后许多年再没机会回过陇山,这辈子上山尚不足月余,一时适应不了这山中夏日的闷热黏腻。她搬了个胡床箕坐在檐下边纳凉,边翻阅一本缺了半册的游记消磨时间。惯常用来扇风的麈尾扇则被她随意扔在了身侧。
陇山上目前只有他们师徒二人长住。这委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夏日闷热,冬日酷冷。山中除了大片黄浓绿翠、古木修竹之外,只剩下几间勉强能住人的木屋。今日王崇之出门访友,便余下了谢如晦一人。
谢如晦这位便宜师父素来不着调,回回访友都要喝到酩酊大醉才归。今日夜间有雨,行路不便,谢如晦估摸着他会直接宿在友人住处。
天幕愈发暗沉,一滴雨珠落于纸面,浸透了书页,紧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不过三五息,雨势便迅速扩大。谢如晦合上书册,抄起蒲团和麈尾扇快步回屋,毕竟她这破身子可受不得风吹雨淋。
刚进屋关上门,谢如晦正欲合窗挡风,远远便听到她那便宜师父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青竹与雨幕。
“阿翳!阿翳!快开门啊!诶呦这雨怎么越下越大!”
谢如晦无奈地把方才刚插上的门闩移开,打开门。不远处,两道人影在雨幕中疾行,滂沱大雨遮挡了视野,叫人看不分明。
待他们走近些,两人的行容才逐渐明晰起来。
走在前方的是她的便宜师父王崇之,此时正一手抬袖遮挡着风雨,费力地迈着大步朝前跨,另一只手则反复在空中挥舞,似是在朝谢如晦比画开门的动作,破了缺口的深色袖子在雨中随风飘荡,像块甩来甩去的破抹布。至于后者,身着青衫,头戴黑帻,行迹从容,始终与王崇之隔着两个身位,同王崇之的夸张做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如晦的目光在后者身上顿了顿,猛地抬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深邃眼眸。
谢如晦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这种自心头喷涌而出的不妙与失控感,心脏几乎骤停。
她状若无事地移开眼,掩在广袖下的指节微曲,如常朝着没差几步就要踏进院门的王崇之打趣:“白日就说了今日会落雨,你偏要去,去便罢了也不带雨具,瞧,遭报应了。”
“这不是觉着落雨前能赶得及回来。天公就是看不得老头子我饮酒畅快。”
王崇之浑身湿了个透彻,入门后便喘着粗气扶着凭几,给自己灌了一整杯凉茶水。至于另一位紧跟着王崇之入内,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则妥帖地合上了门,插上门闩。
滔天风雨皆被隔于门外。
谢如晦扫了眼地上两人行走间弄出的水渍,神情自若地朝着理论上与她陌生的少年人道:“这位郎君,我此处有些男子的旧衣,你若是不嫌,就暂且换上。免得染上风寒。”
荀殷闻言,不紧不慢地摘下正在淌水的黑帻,朝着谢如晦扬唇浅笑,躬身作揖,“多谢女郎。”
这个年纪的荀殷,行止端方,姿容俊雅,不似部分士族子弟一般簪花敷粉,自有几分温和从容的气度,面上总带着三分笑,让人不觉想要亲近。谢如晦却只觉得这笑面刺目晃眼。
谢如晦转身回屋去取衣物,王崇之约莫是终于缓了过来,高声道:“你们二人倒也不必如此拘礼,日后可就是同门了。”这破屋子几乎没什么隔音可言,谢如晦将这话听得分明。
他们二人确实是同门——日后会互相捅刀子的同门。
谢如晦对于荀殷最初的印象早已随着岁月消磨而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上辈子一次又一次的针锋相对、刀剑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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