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4）

建康二十二年，春三月。

晋都，昭京。

残寒未消，残雪未尽，万物却耐不住性子，开始抽枝吐芽。冷风打不散街上的喧闹，反倒将市井气息送到各个角落，小摊小贩叫卖不绝于耳，刚出锅的馄饨、馒头、熏鸡等各色美食热气腾腾，香气盈盈，顺着风飘进临街的酒楼。

酒楼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每桌各说各话，互不相犯，然而今日却是不同，大家吵吵闹闹，皆为一件事。

“听说了吗，今儿可有个大喜事！”

一位青年刚落座，就满脸激动地朝早已等候多时的同伴说着，仿佛这喜事与他有关一样。

“武安侯府，那个阳间阎王殿！要出太子妃啦！”

同伴无聊地翻了个白眼：“我当是什么，昭京现在也就死人不知道这事。”

青年像是没看见同伴嫌弃的表情，自顾自叽里呱啦地将刚了解的消息一通倒。

“说是侯府大小姐与太子两小无猜，俩人甚至还私定终身，这太子妃的位置呀，其实早就落定了。可惜就可惜在大小姐患有天疾，大晋哪里有过病秧子当太子妃的？不过呢规矩是死的，这更加能看出太子的情深意重啊。”

“嘿，你这消息哪来的，太子妃可不是那位大小姐！”

邻桌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青年对这段爱情的美好遐想。

“不是大小姐还能是谁？”青年不信。

壮汉凑过来坐在多出来的空位上，表情带着了解真相的得意。

“是二小姐。”

青年愣住，片刻后吃惊地张大嘴，结结巴巴道：“二，二小姐？！可明明大小姐……果然是因为大小姐身体虚弱的缘故么？”

壮汉唏嘘地摇摇头。

“小伙子这就不懂了吧，不过年轻人不懂弯弯绕绕也正常。你看啊，武安侯如今的侯夫人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荣平公主。而二小姐又是荣平公主亲出。”他边说手指边在桌面划拉，好似在缕一出重大机密脉络。

“这太子妃的位置，当然要给亲生的才对，大小姐的天疾只是个借口。哎，权贵嘛，在这家务事上和我们平头老百姓没什么区别，相处再久，外人终究是外人，只能说这大小姐命运不济咯。”

青年听得眉眼一耷拉，壮汉见此安慰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然后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继续等待着更多听错消息的人。

青年像是失了神，喃喃道：“哎，大小姐是个好人，她还全心帮过我呢。”

同伴呷了口茶，闻言很是无语。

“自作多情，人家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青年像没听到，只是自肺腑深处缓缓一声哀叹，那叹息飘向街道，随风逐渐消弭。

武安侯府。

位于东南最里的偏院内传来清脆的捣衣声，明显能从中听出巨大的怨念和怒火。

院门上挂着一块被风雨侵蚀的朽木匾额，依稀辨认出三个字：桃溪阁。

落日啼鹃，流水桃花。

然而里面既没有潺潺水流，也没有灼灼桃花。

小院由两间屋组成，非常简单。北面是供休憩的主屋，东面的用来堆积杂物。地面青砖被脏污雪泥覆盖，角落堆积着已经有些年岁的杂乱干枝，残破的瓦片堪堪组成能挡雨的屋顶，丛生的杂草自破旧的墙壁屋檐的缝隙伸出，张开干枯的五爪朝天乞讨。

院中央一位年岁不过十七八的少女正坐在竹凳上，使劲用杵捶捣着水盆里的衣物，她嘴唇紧抿，双手冻得通红，指关节却因握得太紧而发白，左脸的印子细看能发现手掌的形状。

像是不够发泄似的，少女一下比一下捣得用力，可怜的衣服被捶得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