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印(2 / 3)
克制住自己战栗的躯壳,抬手掰过她的下颌,轻轻笑起来:“你当真这么忘不掉他吗?”
帐内的烛火被小僮依次点燃,眼前的画面褪去虚幻,袒露它嶙峋的内壳,少年额上的白纱因牵动跌落下来,令他眉心的朱砂痣赫然在目,他的笑容昳丽又残忍:“可他已经死了多年,只怕眼下,白骨都成枯了。”
他的唇角扭曲,似笑非笑,额间的药渍在烛光的映衬下宛若鲜血,吐出的字句字字淬毒:“你能怎么办呀,月娘。”
沈间辛过来寻禾连问药时,恰遇上拂袖而出的萧偃,他桃花眼一眯,放下作揖的双手,问门口的药僮:“这是怎地了?”
药僮总角年纪,懵懵懂懂的,只说不知。
他也是随口一问,到底记挂着自己病中的阿妹,遂挑帘去寻禾连,转了几圈不见人踪迹,只看到满面怔忡的宋迢迢,便道:“小娘子可知禾医官去了何处?”
宋迢迢眸光游离,道:“不曾。”
他眉头轻挑,观她神色,笑说:“娘子勿怪,我家殿下遭蒙大变,性情或多或少受了影响,你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话落,他便见面前女子从木然中抽身,神情寸寸皲裂。
“郎君方才说,殿下?”
这反应教沈间辛起了几分兴味,他继而道:“我观小娘子与我们殿下是有情分在的,不若也不会在病重时反复提及他的名讳。”
“名讳?我何曾……”
如果说先才她的面色还是惊骇,现下已变作了悚然,适时,禾连携着满筐药材入内,蹙眉道:“你又来做什么?”这话问的自然是沈间辛。
沈间辛笑笑,说明来意便离去了。
帐内独剩两位女郎,禾连一贯寡言少语,自然不会主动同人搭话。
宋迢迢出神良久,方道:“敢问这位娘子,这是何处?”
禾连性子虽冷,待病患倒颇有耐心,况且她行医多年,见过不少古怪的病人,醒来不单要问所在地,问年月也是常有的。
她走过去,一边打量她的颅骨,一边道:“你可有觉得头晕头疼?”
她摇摇头,禾连检查过见确无外伤,方才答话:“此地是宜州郊外的一处军营,今日是正统二年三月初四,你生了场小病,吃了药不日便会痊愈。是不是有些饿了?用些粥如何?”
宋迢迢讷讷应是,禾连端来一只青釉小碗,里头是熬得浓稠的肉糜和粥,她接过来舀了小口,咸香温热,教她想起自己有位堂姊,也是这样温柔知礼,熬的一手好粥。
她眼眶发酸,一时不敢再想,只闷头吃粥。
她尚在病中,饱食后更容易昏睡,禾连嘱咐她小憩片刻,养养精神,因她这病多梦扰神,确实要潜心休息才能好。
然而宋迢迢躺在柔软的罗汉榻上,竟如何也睡不安稳,她睁眸,定定望着帐顶,回想沈间辛那番话。
宋迢迢不是蠢人,纵然有些近乎傻气的赤忱,却不至于陷在死胡同里出不来。她特地留了心眼,向禾连套话,不敢问的太明白,只说这里主事的是不是萧偃。
答案不出所料,依禾连的反应,恐怕萧偃的权力远不止于此。
再则,本朝有律例,唯有皇后、储君可称殿下,其他亲王、郡王,擅用此称呼都是逾制。
虽说当今天下不算太平,动荡迭生,但也没有任何节度使敢割地称王的。
最要紧的是,今上并未立储。
而今大舜朝唯一的殿下,大抵只有前朝那位下落不明的显章太子。
是了,分明是生死未卜,却早早定下了谥号。
故尔朝野上下,都当他是已经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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