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引(3 / 4)
龚缠任性妄为,莞莞嘴唇微抿,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自八年前被卖入龚家,她与龚缠二人也算相依为命了好些年头,梅娘身体不好,而龚缠又不安于命,随着年岁增长,昔日畏畏缩缩躲在梅娘身后的干瘪小姐,也长成个正值芳华的窈窕淑女。
龚缠揽镜自照,自觉楚楚可怜,天生丽质,比起其他四个姊妹只输个出身。
可上下嘴皮碰两碰的‘出身’二字,自古以来又耽误了多少才子佳人。
“时辰到了,小姐。”
莞莞仍低着头唤龚缠,叹息一声抚平灰布面罩,眉眼低垂,安安静静地坐在箜篌边,将其拥入怀中。
瓷白的长颈埋在式样陈旧的衣领下,布料磨洗发白,隐约看出是鹅黄色。
她轻轻抚上那流光溢彩的丝绦,指尖嫩粉,与栗子色的额头判若两人,右颊温柔贴覆上筝面,情意绵绵,宛如抚摸情郎的鬓角。
第一道乐音拨出,靛瑜湖水轻拍白沙堤,微雨洒园林,低风洗池面,音同妙指翩翩起舞,正是一支《箜篌引》。
只此一弦,便引获岸边的喝彩与掌声,鸟雀啼鸣,水波荡漾,推来数艘游湖画舫,众星拱月般围着湖心亭停驻赏乐。
未料这低眉顺眼、相貌粗陋的婢女,才是真正奏乐之人。
她似因眼角狰狞红斑而自卑,既不敢笑,怕扯动肌肤而使得瘢痕绞拧,更不敢抬头,毕竟伏低做小惯了,肩膀瑟缩,挺括不起来。
莞莞与龚缠同龄,十八岁,用一根檀黑木钗牢牢固定住盘发,露出的发尾枯黄干燥,断缕分叉似秋来黄澄澄一片的蒹葭,光看就觉得扎手。
她浑然不知的是,此刻沉浸于婉转乐声中的自己,竟隐隐透露出一股光风霁月、高雅脱俗的气质,可惜龚缠早已睡死过去,无人观赏。
莞莞与靛瑜湖水隔纱相望,心中越发清明,好似拨云见日,清风送醒。
曲声悠扬空灵,游舫上的文人雅士纷纷击缶踏浪而歌。
一面最奢华的帐子掀起来,又落下去,以三爪蛟龙金钩挂在八混擗帘竿上,角落里悄无声息站了三名随从,酒香与茶香缠绵悱恻,化作两条水蛇,钻入湖中。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如何,储兄,小弟可没糊弄你吧?”
连修严立于船首,嘴角噙笑,剑眉星目,俊采星驰,左手背在腰后,右手则闲来无事盘着文玩核桃。
他身穿象牙白色锦袍,腰缠鱼鳞状饰带,上悬一枚如意结平安扣,束发极高,未戴时下流行的帕头,乌发大喇喇披在腰后,以一枚小巧玉冠锁紧,风雅温和,不失矜贵。
没得到回音,连修严不禁回头看桌前坐着的男人。
储阙面色不郁,眉头紧锁,好像有什么难以忘却的阴霾缠绕心头,徘徊不去,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潇洒不羁地抹去唇边残留湿润,张口便嘲。
“雕虫小技,神都比比皆是,也就你爱附庸风雅,听什么都觉得是仙乐。”他略微停顿,眼神不屑,瞥向湖心亭:“——看谁都觉得是美人。”
连修严的兴致并未被他败光,这等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若哪天战功赫赫的储大将军不出口伤人了,那才是个稀罕事。
“此言差矣。”
连修严走回桌边,为自己斟茶,为储阙斟酒,仆从脚步动了一下,想替主子代劳,连修严随意摆手挥退。
“储兄,你既然从了小弟,远避京城的龃龉来透透气,就敞开了心怀,酒尽管喝,乐也尽管享,别憋着憋着,给自己憋出病来了,你家那位铁面无私的老太太,可还盼着早日抱上她嫡亲的大曾孙呢。”
储阙目光沉黯下来,却不是为祖母的夙愿而头疼,他轻摇晃杯脚,玳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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