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沦既已托(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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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周邦彦的《六丑》肌理留在云简子的绣阁里,阴书儿拜别了老师,随着等在楼外的流黄回到了山上。

她坐在轿子里,如行平地,如渡静水。

实在想不到,流黄原来还有抬轿子的本事。

阴书儿略有歉意,只是此刻,她需要这样一个封闭的小空间,思索修行路途上的坎坷。

她手指屈起,轻叩额头。

在苏幕遮肌理的包裹下,那双手美得不可思议,静稳如岩石,优美如兰花。

云简子说肌理境界不可超过自身境界。

别说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这样站在文学史高处,就连周邦彦这样,技术巅峰造极,思想略逊一筹的词人作品,她都用不了?

有金手指,自身却不能负荷,就像把百万家产放冰箱里存着,除了打开冰箱门看一看,没有别的用处。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胸口起伏,难以释怀。

“此事原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我呸!”

“诗道诗道,多少英雄儿女,都在格律里耗尽青春,到头来,连个好点的肌理也不配用。”

阴书儿掀起轿帘,这《六丑》肌理费了一整天心力,帘外夜色四垂。

星辰像是长生堂里点的灯,长明不灭。

星星点点,细数下去,有千百盏亮光也不止。

“如何才能像你们一样?”她轻声呓语,“光辉灿烂,寿命永恒。”

从携带流书曲水穿越以来,阴书儿从未觉得以后有什么难的。

换做任何一个人,想必也会这么认为——在没有唐诗宋词的时代,却能用诗词修炼,对所有接受完整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来说,都是天降大礼包。

左一句李白的轻舟已过万重山,又一句杜甫的门泊东吴万里船。

上一句苏轼的竹杖芒鞋轻胜马,下一句辛弃疾的天下英雄谁敌手。

本应该走上人生巅峰。

阴书儿挫败地垂下头来——没想到,连用诗词做件护身肌理都有限制。

“我真能考上举人进士,最后当上一方诸侯吗?”她丧气地嘟囔。

凭文抄公打出来的绮丽一阶,连身上覆盖的肌理都瞒不过,又怎么能瞒过其他人?

诗贵神韵,贵性灵,贵妙悟。

前辈写下再多如何作诗、品诗的理论,没有才华都是空谈。

因为神韵不是诗。

因为性灵不是诗。

因为妙悟也不是诗。

可以为诗,未必成诗。

“那诗到底是什么?”

是空想,是搭配音乐的字词。

是有官职的文人,闲来发泄心情的只言片语。

还是圣人所言,诗是天地灵气钟爱的人文。

当年的诗圣,真的相信自己写下的诗道,还是为了奠定自己的圣人地位?

人就是这样,一旦失败,就开始怀疑整个世界都是阴谋。

诗人要经过许多繁琐的手续,平仄的格律,才能在诗里袒露自己的真实。

而一首全新的诗,就像发烧人的胡话,令人困扰。

后世的诗人解读李贺,解读李商隐。有人说他们的诗是忠君爱国,有人说这是悼念一段无望的爱情。

诗人们重复着自己读不懂的诗,那些无意义却令人愉快的音节。

押韵的诗,抑扬顿挫的诗,在口齿间经过,就是最天然的音乐。

无声流动的诗,沉浮的诗,会为自己不被理解而叹息吗?

还是情愿被书蠹啃噬,化成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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