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物我两忘(2 / 7)
不曾有过的了悟。
她与祝英台一般,皆是从小练字,只不过祝英台传承完整,练字又早,水平比她高的太多,可“书”之一道,原本就是以达者为先,她的心境破而后立,正如练武之人突然顿悟,一夜的感悟,有时候胜过一生的苦练。
祝英台现在便是如此的状态。
起初,她自是悲愤伤痛,几乎想要以笔为剑,硬生生将这世道捅上一个窟窿方才干休,可随着圣人之言一句一句书来,祝英台胸中的悲愤也随着笔意一丝一丝化去。
那些豁达仁义之句犹如一双双宽厚的大掌,将她胸中的怨怼缓缓化去,唯有一腔浩然之气,连绵不绝。
此时她已经入了“书”之大道,沉浸在以情入道相的物我两忘之中,先前隐与圣人之言中的锋芒毕露也渐渐敛起,随着笔锋的运转,越发酣畅淋漓。
刹那间,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又是卫体该有的徘徊俯仰,容与风流。
犹如女性同时具备的包容和坚韧,虽为弱草,却能守护大地。
半夏已经愣住了。
她看着祝英台云悬腕运笔,面容郑重而虔诚,就像是在朝拜着什么令人尊敬的神明,容不得一丝亵渎之心。
可她揉了揉眼睛,这面前明明只不过是一墙横竖撇捺而已,哪里有什么漫天神佛、举头三尺之神明?
“先生……”
随着一声低沉的轻喃,半夏惊了一跳,随之回过头去。
张大了嘴的傅歧和眼眶通红的梁山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墙边,如今正并肩而立,俱是心神俱醉,目眩神驰。
卫夫人“笔阵”之法,乃是祝英台家传之秘,可祝家自得此《笔阵图》,至今已有六代,却无一人将笔阵图练之大成,不过风骨犹存而已。
谁又能想到,两百年前,卫夫人曾以一女子之身成就书之大道,两百年后,祝家又有一女子,体悟了卫夫人“笔阵”传承之意,将卫体练至大成?
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坠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
在这一瞬间,祝英台似乎已经和那位士族女子神交已久,而那位赫赫有名的卫夫人正借由这些运笔之法,告诉她这世道对女子从未停止过压迫,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悄然无声的与之抗争。
书者以笔来体现天道,“笔阵”正如天阵,又如人道。
一篇文已经行至尾声,而此时祝英台的身边,早已经站满了甲舍清早欲去上课之人。
他们虽都知再盘桓下去就要迟到,可士族子弟,皆是未能提箸便先提笔,又有谁舍得这满墙阴阳刚柔、运笔如神?
更有甚者,已经状若疯癫,伸手临空题字,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最后的“终没吾世,不敢以儒为戏”,这篇儒行终到结局,祝英台心中已毫无郁气,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模样。
她提笔落款“上虞祝英台”五字,笔致无往不复,正是“台”字最后一笔。
“快哉!”
祝英台掷笔。
“世人皆知卫夫人,可有知李夫人者?”
她开怀大笑,似是解开了心中一道死结。
围观者面面相觑,却无人知晓她说这句话有何含义,唯有梁山伯隐隐推想到了卫夫人卫铄之夫李矩,却无法理解祝英台开怀大笑是为何。
待祝英台写完“儒行”全篇转过身来,虽眼眶红肿,蓬头垢面,一望便知夜里没有休息好,却依旧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更难得是有一股旷达之气,让人心中生悦。
祝英台微微扬起下巴,像是个终于完成了什么杰作的小孩子,灿笑着问围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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