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渡魂(2)(1 / 3)
这一天的钟敲过亥时,我才独自去了关押程诗南的地方。茭菱宫是个很美的名字,让人想起《楚辞》里的香花香草。走近这宫旁一看,黑夜里月光的清辉落在长茅斜草上,看得出不是很新了,但因为里头住了个美人,就容易让人把他们当作兰蕙芷蘅。
我推门而进,房门“吱——”的一声,正堂空得像荒郊野外的孤坟,连脚步都有回音。
左转进了厢房暖阁,只见程诗南灭了蜡烛在屋里踏着奇行的步伐,见我进来,远远地朝我示意不要出声,仍旧踏着步子。我在太师椅上坐下,看房间一角的蜡烛明明灭灭地闪,另一角的蜡烛又明明灭灭地闪,忽而四角蜡烛齐亮,照出一个穿了红肚兜的人挂在程诗南头顶的天花板上,嘴唇发紫,指甲长而黑黄,像敷着一层紫薯做的蜡。最恐怖的还是眼睛,鼓囊得像要掉出来,她还用力瞪着,目露凶光。突然,眼眶眦裂,眼球“噔”地一声就衔着血管掉下来了。
我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怕惹来守宫的侍卫,脖颈后手臂上的汗毛却猛地激了起来,烛光照出的鬼影让人害怕得往太师椅肚子里钻。程诗南只不动弹,闭眼站在屋子中央,两手搭在胸口上,像直立着睡着了。那红肚兜鬼枯槁的手就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攀,摸她的脸,摸她的胸口,变成半透明的黑色,每伸一寸,骨骼间就发出咯咯地响声。
“来——陪——我——”,那女鬼绕长脖子勾头看着程诗南的脸。
我眼瞧着她就要把十指插入程诗南的心轮,抓起身边的茶盏朝那女鬼扔了过去,哪知这杯子竟被她擎住了了,没有落地。她咯咯咯地探起自己的脑袋,两个粘连着血管的眼荡在程诗南的后衣领里,嘴里发出缓慢又像齿轮错位剐蹭着一样的低吼声,双手猛然前举就朝我移来。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脚竟然也断了,在后面耷拉着,仿佛与身子锯成了两截。心里突然变得很有骨气——儿子死后会不会也这样徘徊在某幢公寓的隔间里,渗渗然叫人嫌恶。她不过仗着七八分“不是人”的势头,就作威作福起来,我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我把随身带着的朱砂朝程诗南甩去,好巧不巧地挂在了她的衣领上,她猛地睁开眼睛,朝袖管里拿出黄纸朱砂的符,刺了血挡在我面前,朝女鬼前额正中推去。滋啦一声,朱砂色的符文和着血光印在了这红肚兜女鬼的头上,她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朝窗口退去。程诗南回身捻起捆仙绳捆住她,女鬼先是引颈挣扎了两下,见捆仙绳越捆越紧,才抱头蹲下,抬头看着我们。
人的情感是这样的丰硕,纵使她没有眼睛,那一对淡淡的、戚蹙的眉毛也让人觉得难过。她含着一口寒气开口说道,自己名叫江雨杭,是栗州刺史侍妾之女。母亲人微言轻,膝下无子,连同自己在家也不受待见。同元(皇帝年号)元年选秀,嫡母舍不得亲生女儿,就冒名让自己替她进宫,好容易受了点天家的恩惠,封了才人,心里巴望着靠恩宠挣个前程,不想初初侍寝那夜——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听闻皇上翻了自己的牌子,在房里盼了又盼,没等来抬人的公公,反倒闯进一群侍卫把自己绑了起来,一路拿黑布套了脑袋,拿东西堵了嘴,拖到了慎贵妃宫里。
神女说自己是个灾星,将来一旦得了宠,必是个祸国殃民的祸水,还没三两句话就被她们打入了这茭菱宫,连半分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宫里从此就没了自己这个人。本以为父亲会救自己出去,可后来丫鬟婆子都说,外头早办完了丧事。她们也不再止于看管,动辄施暴谩骂,极尽□□,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剥了去,连衣服也拿了去,只剩这一个肚兜遮掩。自己虽不是名门之后,却也实在受不了这般欺侮,便上吊自缢了。谁知那慎贵妃原也信报应之说,生怕怨魂报复,便让神女做了法阵,把自己困在这房间里。说着,这女鬼的空洞的眼眶里便流出了血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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