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2 / 4)
,阿妩因此在他床榻前张设了“藏风纳吉”的围屏,又亲自画裱屏面风景且时时更换,让他得以酣眠养神之余,还能卧游山川。
哪知小七又将屏风展开了,又再合上,想来还是和那时一样,向他示之以“能”。而他此时方才发觉这围屏屏芯装裱着的,不是阿妩去岁七夕祭听他抚琴时所作的水墨绢本《潇湘水云图》么?
虽为潇湘水云图,画中却既无潇湘之水,也无潇湘之云,有的却是荒烟蔓草、林寒涧肃、蛮风瘴雨、败柳残花、青苔黄叶、西风残照,如若风烟无人、荒败萧条之境。
阿妩说,他的琴声,就是如此。
如今,再让他弹起那琴曲,又是什么模样?
因那屏风之故,他也才细细观瞩起这布局来,这十年来几乎未有任何改变的布局,而这其中各色陈设——
若教旁人骤然进来,只怕是要大骂他逾制僭越了。
他这屋中僭越之物,大多都是阿妩馈赠。因为各种由头,诸如他之生辰,各色节礼,甚至于浴佛醮会,有时只是她喜欢,便也要给他一份。品类更是丰赡繁杂,凡饮食起居,行止坐卧,名物器用无所不包,无所不含。
他自小身受儒家传教,讲求‘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所安’,兼之贫窘寒伧的家境,负罪微贱的身份,之于饮食起居的认知,便只是食能果腹,衣能遮体,居则不漏而已,又则庭训谨严,言笑不苟,为人又甚为刻板迂拘,也就更无任何生活情趣可言了,除去先生阿妩,以及其上几位师兄,大约也不会有人愿意理会他了。
他之审美雅观都是为阿妩与六师兄所灌输熏染,若说六师兄只是身教,那阿妩便是言教,可谓是谆谆不倦,不厌其详,内容更是兼收并蓄,包罗万有,诸如衣饰器具、园林建筑、居室施设、名物雅玩、书画香茶、琴棋花艺、音律乐舞等等。
其中最为悉心讲究者,便是这文事,以为凡属文事由必大,礼仪必全,其中所备文具——笔则宣州诸葛笔,纸则古田玉版纸,墨则歙州李氏墨,砚则端州崔氏砚,皆为当时名品。更在观书作词之前,必得沐浴焚香,闭阁凝神,静坐思索,于闲适自得之中,仰观宇宙,心游物外——
阿妩如此,是希望他能做一些事,不是为了道义,而只是为了快乐,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阿妩希望他能快乐,仅此而已。
若说伯父是让他成为望之俨然的君子,那阿妩则是让他成为鲜活充盈的个体。
也只有在阿妩面前,他是九郎。
只是九郎。
(二)
“公子起的,怎么说呢,若是论廿二日,那还是早的,若论廿一日,已过去了,也就没什么早晚之说了——”
振缨正好进来,开口相询时辰几何,他这长随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句,这才知道阿妩昨日巳时二刻就已来了,是从皇后的柔仪殿直接过来的。来时见他还睡着,又见博山炉中几要燃尽的撒馥清远香,不觉心生好奇才拉了前来他处晨省的墇儿去院外调弄此香,本就深谙香道的阿妩自是很快就已学得,而本来已有清醒先兆的他就成了这炉香的试验品,效用也是显而易见的。
见他疑问未尽的目色,又笑着于他道,“谢小娘子正与小崔公子于院外调香”。洗漱过后,沈淙望着满是白袍的橱柜冁然一笑,从中取出其中一领换上。
商贾民庶不得衣锦绣,只得服皂白二色,因之他也只有皂白二色的衣服。只因他本就是个不苟言笑,清冷端肃的性子,再加通身皂服,就更显凝重厉正,与性喜素淡之服的阿妩站于一处,倒更像是她恪尽职守的侍从护卫,自那回无意从镜中睹得这等情景以后,他就再不曾穿过皂服。哪怕那之后因有人上书言说,白衫纯素可憎,类似凶服而为国朝禁服,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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