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海(1 / 2)
冬日的卯时是黑蒙蒙,即便是山顶也不例外,浓云重重,万籁俱寂,让人望之不由心生孤寂,空起余悲。
苏老太爷走到院子,看到院子里的苏求之有些意外,她还是醒着的,抱着岚光靠在院子里光秃秃的海棠树下,两条大狗子一左一右紧紧依偎着她,心满意足地把两颗大脑袋分别搁在她左右腿上,用着自己的绒毛和体温为她取暖。
他这个孙女,在苏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苏老太爷多少是知道的,她在那个家里得到的最亲密,或许便是来自这两条狗。即便是他对她多少有些心疼,也只是些许,像技艺不精的农户养了十几年的枇杷树,满树青叶里堪堪藏了三两个果子。他不善于表达情感,准确地说,他似乎不是很在意亲情,慈不掌兵,他们苏家以军为命,以战立身,大约是天生的、一脉相承的冷血吧。
他那些子女各个都没成材,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他懒得上心。他爹也是这么漫不经心地对待他,只是他自己争气,延续了家族的荣光……至于他自己在少年时是否渴望过父爱,又或者对父亲是否有所怨恨,苏老太爷长舒一口气,他活得太久,记不得了。
他走过去,坐在苏求之身边:“昨夜没下山?”
苏求之站起身:“您醒了?早餐喝粥,我熬好了,就在炉子上煨着。”
看着孙女走向厨房的身影,想起了当年那个瘦小的、苍白的丫头,如今的苏求之做饭,是一种习惯,可当年那个小丫头,却是一种讨好。她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人可以去讨要疼爱与怜惜,她想来他这里要一些,她仿佛知道他多少还有些怜惜,就像眼尖的鸟儿看到了他这棵惫懒的枇杷树里终究还藏了三两个果子。但她是那么敏感,她知道他对她若有三分怜惜,便亦有三分厌烦,才会一上山什么都不说,默默去做饭,再端着做好的饭菜可怜巴巴望着他。她知道他吃这一套,那一顿饭下来,他若对她还有三分厌烦,总归也能涨到四分怜惜。
早餐是咸蛋粥,撒了一些剁碎的荠菜,也不知这丫头什么时候跑出去挖的荠菜,仿佛是拧巴了一宿,一宿没睡。
人呢,总归是血肉做的,养只猫养只狗久了都会产生感情,更何况如此聪慧的丫头。苏老太爷端起两个碗:“走吧,我们去看日出。”
苏求之接过自己的碗,一人端着一碗粥,领着两条狗去后院。苏老太爷的石屋是建在山顶,后院是一处悬崖峭壁,崖下云海茫茫,有一丝金光如粥里的咸蛋黄一样若隐若现。
苏老太爷拿着自己的粥碗碰了碰苏求之的碗,笑道:“现在天冷,这粥是暖的,等粥喝完了,朝阳就出来了,粥虽然没了,天也暖了。你看,不论怎样的困境,都有解决的路。”
苏求之尝了一口粥:“祖父,我只是有些心烦,并没有惧怕困境。”多少苍茫、孤寂、困苦的路她都走过来了,眼下之路虽难称坦途,起码有着人间烟火、红尘喧嚣,不芒不寂,堪称景色。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魑魅与邪妖。” 苏老太爷胸有豪气,吟了一首诗,大掌一指脚下沉沉杳杳的云海,“丫头,你看这湿冷冷的云海,你就当它是你的烦海,一会儿朝阳出来了,它们就会消失殆尽。”
苏家后山是平安镇方圆最高的山,巍峨壮丽,山顶的视野极为辽阔,朝阳在此刻穿云而出,冲着天中央冉冉升起,天空从灰蒙蒙渐渐变为金黄色,脚下涌动着云海,原本湿冷冷、寒沉沉的云海此刻披上了金光,充满了一种宁静的辉煌、圣洁的繁荣。
置身其间,会让人突然意识到世界的广阔与自身的渺小,那种广阔是温暖的、包容的、充满生机的,仿佛在说只要太阳还照常升起,这个世界便能永葆生机。
苏求之流淌着外祖的血脉,亦是喜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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