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 3)
十一月的风,吹过厚重的毡帐,也吹起主人家挂在帐门前的牧羊铃,铃声幽幽,几片生冷的雪透过毡帐的缝隙飘落进来,帐里的柴火烧得正旺。
索朗开始煮酥油茶。
他将适量酥油放入特制的桶中,佐以食盐。
注入昨日熬煮的浓茶汁,用木柄反复捣拌,等到酥油与茶汁溶为一体,便会渐渐呈现乳状。
每一个藏人都有自己的做法,记得阿妈总会加上些许生热的羊奶,让茶的香气和浓郁的奶味混合在一起。
阿妈说,只要来上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就能平安度过又一个冬季。
今年墨脱的第一场雪,下得比往年要大。
不知道是第几年了,他总会在第一场雪之后煮上一碗酥油茶,挂起门前的牧羊铃和旗子。
阿爸说,这是他们一族人的宿命和任务,宿命让他们在此等待,等待着一个客人,一个从...山里来的客人。
其实他对宿命这种东西向来嗤之以鼻,可阿爸的坚守打动了他,于是他留了下来,代替他死去的阿爸,成为了新的守山人。
“叩叩。”
敲响毡帐的声音很突兀。
索朗在这里独自待了四个年头,几乎不与人说话,没有人来往。
他只期盼着那位从山里来的客人的来访,然后他就可以完成阿爸的托付,回到山脚下的村庄去当一个普通人。
他有些哆嗦着放下锅铲,不经意间溅起滚烫的茶水,沾湿了他的衣襟,灼伤了他的手腕。但他没有理会这一切,他狂喜着,快步着,似小跑的一路来到毡门前,却又突然停了下来,隔着厚重的毛毡问道。
“是谁啊?”
他终究是有些惧了,他的小毡房多年来没有人打扰,如果是那位客人,那么这种苦行僧一样的日子就此也结束了,只是这样的结果如梦似幻,于他,海市蜃楼也不过是如此。
他怕又是自己一个人呆久了产生的幻觉,然后痴傻地拉开毡门,将门外的寒风与雪放进来。
他的声音嘶哑地像是被拉坏了的破风箱,发音也有些生疏,许久没有人与他说话,他几乎完全忘记汉文要怎么说了。
羊儿们是他和他的阿爸用藏语训教大的,听不惯汉文,他与羊儿们生活在一起,有时他说说阿妈教他的藏文童谣,羊儿们歪着头看他,似乎也听懂了似的。
他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他。
他苦涩地笑了。
阿爸的忠守是永远换不来什么的,他不是在答应的时候就想好了在这个小毡房里度过他的一生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不趋实际的幻想。
等到今年的第二场雪下下来,他就又要在这里呆上一年,苦苦等待的一年。
他不会娶妻,因为阿爸说过,如果他有后代,他就有这项使命去传承。但他不想,他一想到自己被困在这里,将来还会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也被同一种理由变为困兽,他就无比恐惧。
他于是慢慢踱步回去,继续煮他的酥油茶。
突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毡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一字一句都听地极为清楚。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用藏语大喊着我在我在,因为他听见,那是一个极为苍老而又熟悉的女声,用着熟练的藏语向他问道。
“有人在吗?”
他一下子拉开了毡门,顿时惊喜地笑了起来。
“绛曲莫拉!”(注:绛曲为藏名,译为菩提,莫拉是藏族某地区称呼老婆婆或奶奶的口语。)
“索朗,好小伙。”
他们快乐地拥抱起来,他将这个看起来很慈爱的老太太抱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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