槽腹第三 他很有数(1 / 2)
“执念?”兰雪声喃喃,陈应生闻言略一点头:“对,一点小小的执念。” “兰助理,你年纪小,又自幼长在淮扬那等向来不缺水缺粮的地方,许是只在书本上瞅见过所谓的‘天灾’。”陈应生抬手抚着颌下白须,举目望了眼渐挂西山的晴日。 “那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晋省地处西北,又在大河中游,气候稍有不对,便极易生出旱涝灾害,加上当初神州境内多战乱,大家的家底子都薄,抵抗天灾的能力就更差了——” “教授您说的是——”兰雪声形容微肃。 “兰助理,听说过‘丁戊奇荒’吗?”陈应生眉眼一松,缓缓放轻了声调,“那是清末的事,发生在1877-1878。” “那场奇荒自晋省起,向东蔓延至陕、冀、豫,鲁等地,甚至波及了苏北皖北,陇东川北。” “那场奇荒饿死了最少一千万人。” “一千万,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清末时神州约摸有四万万人口,一场夹着人祸的天灾,就死了四十分之一。” “教授……”兰雪声茫然无措地张了张嘴,一抬眼正撞见老道那双满是沧桑怅然的眸子。 “我年幼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天灾。”陈应生轻轻叹息。 “时间太久,我都记不得那是几年的事儿了……我只记得那时我才几岁,那年天出离的旱,地里的麦苗都烧死了,我每天都得跟着师父他们外出给附近的村子义诊、放粮,帮乡亲们摘些野果,挖些野菜。” “但天实在太旱了,粮食减产得比我们预想得还要厉害,山中的野果野菜也不似往年那般多,哪怕师父他们放尽了观中存粮、捡尽了山中能入口之物,也救不了多少人。” “寻常人学不来静功更不可能辟谷,在这种粮食比人命都贵的时候,于大部分人而言,能活着便已是幸运。” “于是我眼看着他们迅速消瘦下去。”陈应生的语调顿了顿,“像是流星抑或是春来的融雪——这比喻听着好像不太恰当——几天就变得瘦骨嶙峋。” “有些人过度饥饿后会生出水肿,瞧着好似比平常还胖些,实则内里早就虚成了一团烂棉——当然,被饥饿困囿的也不止是村民,道士们虽能短期辟谷,却也终究是要吃饭的。” “观里很快便有人撑不下去了。”陈应生负在身后的指尖微蜷,他声线平稳,兰雪声却总觉着自己眼睛涩得像是要哭出来。 “我的师兄死在那年冬天。” “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被饿死的,我只知道他死前几天,曾将自己分得的最后一点口粮,送给了逃难来一对母子,他说他道行还算深厚,还能多辟谷两天……后来他便死了。” “可以说,天灾持续了多久,我们就在山中挣扎了多久,待到灾害即将结束的那一个月,我以为一切终于迎来了曙光,却不想那或许只是另一场痛苦的开始。” “——天灾是没了,可人们身上因先前天灾而落下的一身病痛却并不会立马痊愈。” “治病需要花钱,买药也需要花钱,但那时候的观里穷啊,临近的村子也穷。” “山里的草药都挖空了,可还是有那么多人病着。” “那时候,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不同人家在处理丧事。”陈应生目光平静,“观里也是。” “我那时就想啊……如果你说观里再有钱一些,如果我们当时能买来更多的粮食和草药,是不是我师兄他就不用死了,是不是就能救下来更多人?” “我知道我这想法多的是毛病,可我控制不住地总要去想,由是‘钱财’二字便渐渐成为了我的执念——它甚至一度成了我的心魔。” “心魔?”兰雪声懵懵懂懂,陈应生故作轻松地弯了眼:“对,心魔。” “我的执念是‘钱财’,但在当时我的观念和你现在差不多,我也觉得出家人不该计较‘钱财’。” “所以我矛盾啊,那矛盾差点把我给折磨疯了,我一遍遍回想着那些年眼见着的黎民惨状,一遍遍回想着师兄死前的模样……我一边执于‘钱财’一边又看不起商人那一身的铜臭——当初风专员路过晋省借宿于观中的那会,我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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