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rica Bullet(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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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我吓到了。”少女翻过身,坐到她身旁说。

“你的左腿呢?”

“不关你事。”

“你为什么把裤子系成结?”

“难道要放下它,让它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吗?”她说完躺下,漫不经心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从学校里逃出来,”骆灵回答她,同样躺下,“你呢?”

“我从家里逃出来。”她顿了顿,似乎有意敞开心扉,“我妈的神经太紧张,所以我就出来单独呆会儿。”

骆灵不语,听她接着讲,“我的残疾人证办好了,我还以为会是红色,结果它是绿色的,我妈怕我难过,又给我请了一个月假,我肯定会复读一年……真不懂,一个证书而已,难道我有了这个证就不是正常人了吗?只是好可惜,我好不容易才学会游泳……她现在肯定在边哭边找我,我真想她别哭,可我也真的不想再和她待在一起了……”

她说个不停,骆灵恍惚发现少女像冰块那样化开了,化成一滩文字,在草地上蔓延开。那些文字挤压她坚硬的身体,她偶尔听懂几个词,更多时候不懂她所说的话。但她渐渐地将她口里的妈妈想像出来,她知道一定不是她说的那样。因此,她打断她:“你在撒谎。”

少女愣住,继而愤怒:“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话落,仿佛遥远的一棵樱桃树被锯断,轰然倒塌,她捂住面颊,失声痛哭。

“我就是在撒谎,我求我妈和学校请假,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腿,我讨厌残疾人证,不管它是红色还是绿色,就好像我拿到它就再也不是正常人,我讨厌我妈,她一定要让我出来走走,让更多人看到我的腿,我还讨厌你,你凭什么说我在撒谎。”她哽咽着,文字里挤出水。

骆灵坐起身,摸自己的左腿,摸自己脊背的左侧,除了那条虚妄的尾巴,她是如此完整。

她不禁幻想自己真正缺失一块,但她把自己从头摸到脚都未能想象出那种缺失,只有暗淡的水和天让她感到一种愁思和悲哀。她的心像刚刚想蹭那条瘦白狗时一样,她转身,伸出手摸向少女打结的裤腿上。

少女猛然瑟缩,颤抖,像一层一层涌来岸边的河水的褶皱。她松开捂住面颊的潮湿的手,大喊一声滚开,如果她有四条腿,她会像那条瘦白狗一样悲伤地逃开。

骆灵将手悬在半空,缄默不语。

“你真有病!”少女愤怒地支撑起上半身,朝她说道。

骆灵收回手,抱住膝盖捋一根草。她们安静很久,最后是少女开口:“对不起。”

“我是不是不该摸你的腿?”

“我不想被别人摸。”

“那只狗也不想让我摸,就像我不想在草地上撒尿,我们都在害怕一种东西。”

“我听不懂你说话,但我害怕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包括我妈。也许他们什么都没想,但我没办法不怕——你呢,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在草地上撒尿,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不会怕,所以我害怕‘变化’,我朋友说我们一直都在变。”

“真不懂你,还这么小想这么多干嘛?”

“你小时候不想这么多吗?”

“我——”仿佛有什么东西停滞,一秒钟被拉得无限漫长,又仿佛是从睡梦中惊醒,忘记所梦见的一切空幻,少女说,“我想不起来了。”

“所以人长大后就会忘掉小时候的自己吗?”

“我不知道。”

“我害怕忘掉我自己,我想永远做小孩。”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大人,如果我也变成大人,我就讨厌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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